显圣真君

莫教良人别

辣椒酱:


 文:by 辣椒酱


我们在夜里抵达了乌镇。又是夜里。

从汽车站走出来,给旅店的老板打电话,老板是个女人,她在电话里说开车过来接我们。

我和灰灰把行李放在地上,拧开瓶盖仰头喝白水。车辆经过,扬起矮矮的灰尘。这样千山万水地走下去,走到思维枯竭,星辰消失,一节一节地褪掉身上的纠缠,留一寸想念任其生长。童年烙下的旧伤与岁月里的强颜欢笑继续开出一片原野的繁花,默默喜欢的人有朝一日会坚定不移地走过来说一句我爱你,平平静静地认定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好运。

习惯一言不发地、长时间地走路。气候不炎热,阳光不灼人,温温润润,道路广阔。

十七岁以前都没有离开过家乡,那座小城在我的心里总是不明亮,乌青色的云仿佛一年四季都悬挂在头顶的同一位置,如果昨天有过哭泣,那景色便永恒地提起你的旧伤,往事从不会穿过明天的清晨。

从小就跟着比我大一岁的晶身后到处跑,如果有一家摄影机从我极小的时候便跟随我,那么在我一个人十分荒芜地出现在院子之后,大部分时光里都有那个女孩子。

真正地一起长大。前几年回家,她带我认识了一些新的朋友,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并不觉得牵强,可是一旦她暂时地离开一下,我便和其他人的空气变得十分凝固,一个字的沟通都显得吃力,等到她回来,这种现象才缓解了,她一离开,又如此。

我以为其他人也会这样,后来有一天她骑着电瓶车带我满城飞着玩儿,路上她静默而小心地给我说,其实大家都觉得你有一点格格不入。

我问她为什么。她说大概是生活气儿太少,比如你不打麻将,也不看电视剧,你就跟我们互不相容。

可是我跟你就没有阻碍。

她说,那是的。

然后她就把车停下来,一脚踩在地上,回过头,我们看了看对方,确认我们这种已经长进对方身体里的感情,彼此身上的缺点就是优点,就像看自己,好和坏都没有区别。然后我们就又继续上路。

我愿意将这种情绪理解为是我的气力单薄,假若我心存爱恋与寄托,我只有一次机会交给一个人的身上,此后我便无心再多虑多问,无论发生什么,都认。

 

住宿的地方也是灰灰提前就订好的,是在一处农家里,距离乌镇西栅很近。从外面的碎石路进去,夜色凄冷,心里也不禁一冷,经过了不长的石板路,两条小狗一路跟着脚跟跑。到了门口,拉开木板拼门,上二楼,老板人很好,一直帮着提行李,送我们进房间。房间里有一张类似榻榻米的大床,墙壁是江南水乡的壁画和灯,紧接的露台很大,楼下是水乡的江水,在夜里发出汩汩的流动声响。

虽然有点晚,我们还是决意要夜游西栅。老板又开车送我们过去,一再嘱咐,务要平平安安地游玩,需要的话记得给她电话。

江南方言是好听的,婉婉转转,是勤劳又善良的声音。

进去西栅,坐船渡河。自然也是一大群年轻人,围坐在船里,又朝着窗外张望。也有独行的女子,胸前挂着单反相机,越是喧哗而越是退缩地站在角落。

几分钟后便下船,依稀辨认这一段古镇上的景物。店铺大多打烊,很多客栈空着,挂着红色灯笼在门口摇摇晃晃。找了一家小店吃了晚饭,点了一条当地的鱼,鱼肉鲜嫩。抬眼看去,水上的小船一只只地摇橹而过,彩色宫灯照耀着袅袅如烟的前朝旧市。

从拱桥上走到对岸,沿途赏月。

在岸边的一处石阶上坐下,凉水刚好拍打在脚跟前的石头上。小船就在眼前一米多的位置划过,一只船大概顶多能坐四人,里面的人都沉默地看着水面。

船家,船家,唱只歌给我们听罢。我喊。

打破了沉寂,坐船的和摇船的都笑起来。

船里的人赶紧举起相机对着我和灰灰拍照。那两个坐在石上的女子是什么模样呢,只好不动声色地看着那船,和水,水里倒映的闪烁的灯光,我很开心,这画面的主角是我。江南、远方、弱水、旧年……不再是梦里的陌生名词。

 

灰灰,我听说江南有一种乌篷船,中间是拱形的棚,两端露着,略高一点,古时船家用这种船是能摇到杭州去看戏的。

可为什么我没有见到?

后来想想,那晚上见到的船,大概就是这种船罢。只是因为天色太黑,看得不清楚而已。

我们一路走走停停,把每一堵墙和每一缕水色都记住了,偏偏错过了坐船的最后时间。这未免有点遗憾,虽然在后来杭州和西溪都有坐船,也是由人摇着长桨的,但是想想还是比不得乌镇的船。

最遗憾的是,我们总在夜里走近,倘若是在白天,当小船从拱桥下的石洞穿过前,我就站在船头回头看看你,我想那肯定是非常有意境的一幕。

栅很里头的位置有一些酒吧,还有一些现场的乐手演出,乐队表演或者女歌手唱歌。不过很没有意思了。如果是这样的话,我还是更喜欢丽江的酒吧一点,去年初夏我去丽江,在路上买布缝的红色帽子,玩着戴了一天,晚上潜进一家小酒吧里,里面坐满了年轻的男女,围着一张大石桌,跟着吉他唱歌。

我本来要了一只啤酒站在最外面,但是很快就被人拉进去,被推到最前面的地方,跟他们一起唱恋曲1990.

于是我们就把手机拿出来,搜出歌词,一人一句地唱。

那晚上我差点疯了一个通宵,好几度我都想回客栈了,但是总走不掉,啤酒上了一打又一打,还有人在中途求婚。

那个时候我本来就想溜掉的,但是仍然被人逮住了,问我是不是看见别人的幸福,也会觉得难过呢?

我犟嘴说,哪里有。

他们就说那就不准走。于是又继续唱歌,喝酒,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。可是我是有几许难过,在回到客栈抬手敲门的瞬间,几乎嚎啕大哭,到底是怎样的断层,将那些爱与被爱都搁浅在生命的对岸呢?

 

十一点过,乌镇突然刮起大风。闪电在天边忽如地一闪,厚重地木头门窗随即咯吱地发出沉闷地撞声。

我和灰灰在古街上奔跑起来。然而是在往哪个方向跑,我也说不清楚,但见前面有人影,估计都怕着大雨将至,绰绰地往前疾走。

在路上也回头看看,路灯把一副江南胭脂女人的巨画映照得发白。女子的笑意依然贤惠淑静,倏然一怔,但愿红尘前方的路,有人在默默等候,好生疼爱我。

 

回到客栈,雨水刚至。幸好没有淋到雨,但在这水边听到淅淅沥沥的雨,还有时不时惊起的风声,外面的狗也吠起来,也别有一番魂飞魄散的回味。

夜里还有船经过,那便不是摇桨的船了,是真正的生存所需运送着货物,江水仍旧浮托着真实的养家糊口,对江南隐秘的留恋也随着风雨依次悸动。

看一眼,爱一些,为何只能留一夜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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